邓玉霞 重庆市江津区中医院
小时候,没有什么课外读物,暑假无聊,趁大人上班的时候,悄悄地把父母藏着的东西翻了个遍,发现了两本关于中草药的小册子,一本是人民卫生出版社1969年出版的《常用中草药手册》,另一本是浙江人民出版社1970年出版的《浙江民间常用草药》。我很好奇地翻看了起来。要是放在现在的小孩子,在令人眼花撩乱的书的世界中,对这样的小册子可能会不屑一顾了。
这一看不要紧,那一个个让我充满幻想、奇异美妙的中草药名就再也离不开心里了。相思子、水翁、玉叶金花、路边菊、美人蕉、女贞子、一朵云、千日红、东风橘、含羞草、黄花蒿、一支黄花、望江南、金银花……每一个名字,都那么形象、生动、唯美,似乎都争先恐后地向我讲述着一个个关于它们自己的浪漫故事。突然在心中觉得,这个世界很丰富多彩,而且神秘。
这些中草药的名字,也许就是引导我认识这个美丽世界的第一张名片吧。我在那两本书中,拣着好听的、有意境的中草药名翻看,看图读文,用尽小小脑袋中所有的想象,去猜测它为什么叫这样一个名字,又是谁给它取了这样一个好听的名字,在这样一个名字的背后会有怎样的故事。然后我漫山遍野地去按图索骥、对照着采摘,把采到的植物风干后夹在书中相应的页面。一生的浪漫情结也就在这对中草药名的无边的遐想中渐渐地生根发芽长大,变得丰满起来。明灯堪舆学
若干年后,或许是冥冥之中的命运使然,我念了医科大学,与医学结下了一生的不解之缘。初学药理学,一个个难记的化学结构式,一个个冰凉凉的西药通用名,突然让我感念起了中草药名带给我的那种直接、温暖、亲切、熟识的感觉,后悔当初怎么就没去学中医啊,否则就不用那么苦苦地生记硬背了,这些漂亮的中草药名早就在我的头脑里装着啦。
许是上苍感动于我对中草药名的钟情,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从工作了20多年的西医院走进了中医医院,成了一名中医人。工作性质的转变,让我不得不再去深入地了解中医药。什么事情就怕深入,一旦深入,发现中医药与传统文学艺术密切相关。因为中草药名的形象生动、浪漫唯美,中国古文化中也没少了中医药文化的参与和渗透。唐诗宋词元曲、诗经西游红楼、楹联书法谜语,处处都能见到中医药的影子,用中草药名写成的药名诗也不在少数。
《西游记》第36回,就有这样一首药名诗:“自从益智登山盟,王不留行送出城。路上相逢三棱子,途中催趱马兜铃。寻坡转涧求荆芥,迈岭登山拜茯苓。防己一身如竹沥,茴香何日拜朝廷?”这首诗用了益智、王不留行、三棱子、马兜铃、荆芥、茯苓、防己、竹沥、茴香九味中草药名,把唐僧和他的三个徒弟日夜兼程、披荆斩棘去西天取经,报效朝廷的心迹表现得细致淋漓。药名悄然入诗,与诗浑然,叙事舒情,生动形象,入情入理。明灯堪舆学
又如,宋代扬州人陈亚作过这样一首药名诗:“相思意已深,白纸书难足。字字苦参商,故要槟郎读。分明记得约当归,远至樱桃熟。何事菊花时?犹未回乡曲。”。这首诗引用了相思子、白芷、苦参、槟榔、当归、远志、菊花、茴香这几味中草药名,把一个闺中少妇苦苦盼郎归的幽怨描写得如此细腻。
再如,“豆寇不消心头恨,丁香空结雨中愁”,“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玉竹青苍尘不染,山茶花笑夕阳红”,“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豆寇、丁香、芍药、玉竹、山茶、茱萸等中草药名,给这些或喜或悲或怜或愁的古诗句增添了多少透骨的神韵啊。
我常常在想,当人们拿到中医师开出的处方,细细读着那些中草药名组合成的方剂,品嚼着那形象生动的药名,心中是不是也会漫出一份浪漫的情愫,是不是也会漫出一份只有自己才能悟出的情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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