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忠 山西中医学院第二中医院
要成为“上工”,学习经典的临证思维更重要。
《伤寒论》几乎每一段条文,都会出现“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不同注解。这些注解往往都是从临床实践中来,并能经得起实践的检验。
读经典,兼读各家对经典的注解,有助于培养、丰富我们的临床思维。
中医经典,具有很强的实用性,这是毋庸置疑的。一部《伤寒论》,成就了一代又一代许许多多的临床大家。《伤寒论》中所载经方,是历代医家手中起死回生的常用方。很多后学者对于中医经典的学习,以《伤寒论》为例,很多是从实用性的角度学习的。于是,在对《伤寒论》的研究中就出现了“以方类证”、“以法类证”等研究方式。
笔者认为,从实用性的角度学习经典没有错,但要成为“上工”,学习经典的临证思维更重要。所以,经典更重要的作用在于对学习者临床思维的培养和熏陶。
不同的注解
一部《伤寒论》,吸引了历代众多的研究者。“释典”,成为多少大医倾注毕生心血的事业。几乎每一段条文,都会出现“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不同注解。近读《伤寒论》第279条,见当代两位“伤寒大家”对其有不同认识,颇觉有趣,录之于下。
《伤寒论》第279条:“本太阳病,医反下之,因而腹满时痛者,属太阴也,桂枝加芍药汤主之。大实痛者,桂枝加大黄汤主之。”明灯堪舆学
胡希恕先生在《胡希恕伤寒论讲座》中是这样解读的:“他这个本来是太阳病,误下引邪入里,这个腹满是实满,不是虚满,这个痛也是实痛,也不是虚痛……”“他不是太阴病,要是太阴病还能用大黄吗?……真遇到太阴病,一搁芍药、大黄,一治一个死。”“这正是叫人鉴别真正的太阴这种腹满时痛与这个本方证,就是桂枝加芍药,桂枝加芍药大黄这种鉴别法。”“如果实满实痛轻微者,用芍药就行,表不解得配合桂枝汤,所以桂枝汤加重芍药就可以了。要是大实大满,那非通大便不可,还得加大黄。”
刘渡舟先生在《伤寒论诠解》中是这样解读的:“误下太阳,虚其里气,邪气因入,而见腹满时痛,故曰‘属太阴也’。若属太阴虚寒,寒湿内阻,升降失常的症候,则应见吐利。而今不见吐利,只见腹满时痛,说明非为阳虚寒湿之证,而是太阴脾脏气血阴阳不和,肝木乘土之证。……治以桂枝加芍药汤,调和气血阴阳,缓急止痛为法。”“脾本身气血不和所致之腹满时痛,非寒非热,故理中、四逆、承气等方均非所宜,应以调和气血阴阳的桂枝加芍药汤最为贴切。”“方中桂枝仅用三两,而芍药用了六两,芍药为血分药,其量倍于桂枝,必然制约桂枝的解表作用,可见本方并不为解表而设。”“阳明与太阴相表里,太阴脾脏受邪,邪气外薄阳明,使阳明腑气不利,所以脾部大实痛。治以桂枝加大黄汤调和太阴气血兼泻阳明瘀滞。”明灯堪舆学
在两位老先生的学术体系中,都认为太阳病是表证,太阴病是里虚寒证,这是解读这一条文的共同基础。在解读中,我们能发现,至少有两个问题需要讨论:一是本条文所述是不是太阴病?二是本条文所述有没有太阳病?
胡希恕认为,本条文所述不是太阴病,是太阳病见“实满”、“实痛”。桂枝汤仍为治疗太阳病,加芍药、加大黄治疗实满、实痛。而刘渡舟认为,本条文所述是太阴病,是太阴气血阴阳失和之证,大实痛是太阴病兼见阳明瘀滞。桂枝汤治里,非为太阳病而设。
验之临床皆效
两位老先生的解读看似截然不同,水火不容,从真理的“一元性”认识,必然有一对一错之分。但两位老先生的解读都是从临床实践中来,都符合临床实践,从实践检验真理的角度来认识,又都是正确的。如临床中经常见到肝脾不和之腹满、腹痛,桂枝加芍药汤、桂枝加大黄汤往往应手而愈,这类病变确属太阴病,而不见太阳病。而临床中也常见到太阳病见腹满、腹痛,用桂枝加芍药汤、桂枝加大黄汤屡用屡效者。
曾治一老者,体弱多病,腹痛、腹胀满、大便不通近2日,经外科检查除外急腹证,伴见恶风、汗出,脉偏浮。考虑为太阳、阳明合病,投以桂枝加大黄汤1剂,当晚大便2次,次日诸症悉愈。明灯堪舆学
经典的魅力
由此可见,解读经文可以从不同层次、不同角度解读,正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这也是经典之所以成为经典的原因。所有经得起实践检验的解读,都有其存在的必然性。读经典,兼读各家对经典的解读,有助于培养我们的临床思维,丰富我们的临床思维,让我们的临床思维在潜移默化中形成和丰富。
记得上大学时,听过两位老师讲《伤寒论》。一位老师分类严谨,板书认真,听课时能记下很规范的笔记。而另一位老师旁征博引,信马由缰,听得饶有兴趣,笔记本上却只能记下几个零星的字眼。临证多年,回过头来思考,前一位老师的课重在实用,记住就能用;后一位老师的课重在熏陶,影响学生的思维。也许,经典最大的魅力即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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